日期:2022-4-19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深秋,夜来得比较早,天空阴沉沉的,月亮和星星像贪玩的孩子,趁人不注意就偷偷溜走了,一定是玩疯了忘了回家。小镇的秋收都已接近尾声,劳累了一个秋天的人们终于可以歇歇了。月儿吃完晚饭,和往常一样出来走步,自从儿子去外地上学以后,她每天晚上都出来走一会。她穿着薄棉袄走在清冷寂静的街上,因为突然降温,人们一时难以适应,路上几乎没有行人,只有汽车不时呼啸而过,月儿不敢在油漆路上走,只能紧紧靠着一边。
街上的路灯已年久失修,多半都不亮了,仅剩的几盏也似乎没有了生气,像垂垂老者走到人生边缘,发着幽幽暗暗的光。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压着大地,老树阴郁地站着,伸展着干枯的枝条,四周偶尔有几声狗吠声传来,夜很静,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和心跳声。路两旁的花草都已枯萎,只有几朵高粱菊还在秋风里挣扎着挺着脊梁。家家的柴禾垛、粮食堆在路灯昏暗的照射下泛着清白的光,月儿的身影被拉得老长,风划过树梢,沙沙作响,月儿突然就感觉有点阴森森的。这一条每天都要走的路此时变得有些狰狞,她深一脚浅一脚,感觉脚底像没有了根一样。
落叶飘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的发际,涩涩的味道弥漫开来。她抬头望望天空,漫天的黄叶飞舞,恋恋不舍地离开枝桠,飞旋着,似乎在等待枝桠的挽留,枝桠默默地注视着落叶像蝴蝶一样飘向冥冥世界,归于尘土,那目光深情而专注,有无奈,有不舍,有撕心裂肺的疼痛。一种无可奈何的宿命感袭来,月儿感觉有了一丝悲凉,“自古逢秋悲寂寥”,可能是人之常情吧。一阵阵凉气穿透月儿的身体,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,双手下意识地把身子抱紧。
她犹豫着,要不要再往前走一段。回去有点不甘心,每天的行走她已经形成习惯,继续走,又有点害怕。她磨磨蹭蹭地往前走,突然发现远处有火苗忽闪忽闪的,瑟瑟的寒风里隐隐约约夹杂着哭号声,她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但她没有停下脚步,一种好奇心鬼使神差地驱使着她想上前看个究竟。
她走到镇西胡家门口时,看见很多人在胡家门口望着那堆火苗指指点点,叽叽喳喳在说着什么。火苗跟前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在晃动,天太黑,看不清男女,看不清年纪,但能看出来是在烧纸钱。哭喊声惊天动地,在空旷而安静的夜里越发清晰,让人毛骨悚然。
“儿子,你死的好冤啊!”
“妈不能让你白死啊!”
“是谁撞的你,快回来报仇啊!”
一声声泣血的呼喊撕裂夜空,直抵苍穹,空气里弥漫着烟灰的味道,一缕缕青烟腾空,蜿蜒出曲曲折折的路线,像鬼魅般飘忽。月儿的心不由得一紧,不敢再走了。她屏住呼吸,仔细辨别那些杂乱的哭喊,终于从那断断续续地哭喊声中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几天前,镇西新搬来的李家二十出头的孩子在张家门口出了车祸,至今也没个结果。李家说是张家的车撞了她的儿子,可张家不承认,没有目击证人,没有证据,光凭一面之词谁也下不了结论。一定是李家不肯善罢甘休,晚间在张家门口烧纸。那呼天抢地的切肤之痛让人揪着心、扯着肺。
月儿走到人群里,听人们在议论什么。
“真要命,生龙活虎的大小子说没就没了,搁谁能受得了?”
“活该,他妈自己作的。”
“就这么闹,啥时是头?”
“老张家害怕吓着孩子,把一对双胞胎送姥家去了。”
“平生不做亏心事,半夜不怕鬼叫门。”
“这是报应,只是白瞎这孩子了,胖乎乎的,可招人稀罕了,还没定媳妇呢。”
“要不是他妈不地道,怎么能遭来横祸……”
人们七嘴八舌,各抒己见,有的义愤填膺,有的深表同情,月儿听得一头雾水,一把拉住赵大娘的胳膊:“大娘,怎么回事啊?”赵大娘拍拍她的手,叹了口气:“小孩没娘说来话长,这人啊凡事别太过,造孽啊。”说完就絮絮地讲了起来。
李家原来是外村的,出事的孩子叫明明,妈妈李嫂是个很泼辣的女人,平时飞扬跋扈,整天破马张飞地指桑骂槐,搅得四邻不安,平时又好吃懒做,不但对老公指手画脚,就是对寡居的婆婆也是呼来喝去的。娘两稍有不满她就以离婚为要挟,一哭二闹三上吊,在她的淫威下,娘两大气都不敢出。久而久之,老公对她伤了心,在外面打工一走就一年。后来他认识了一个温柔的外地女人,两个人日久生情,难舍难离。在明明十三四岁的时候,他毅然决然地拋妻弃子,净身出户,和那个女人双宿双栖去了。虽然李嫂恨得牙根直痒痒,整天骂骂咧咧,哭哭啼啼,可木已成舟,无力挽回了。
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。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半大小子,更何况这样的厉害角色远近闻名,单身男人们谁也不敢娶回家,没办法,李嫂只能领着孩子和婆婆一起过。虽说婆婆对她不满,可孩子年幼,看在孙子的份上将就过吧,好歹把孩子拉扯成人啊。李嫂心有怨恨,气不顺,非但不反思自己的过错,反而日益嚣张。可是虎毒不食子,咋说也是孩子亲妈,不看僧面看佛面,老太太为了孙子咬咬牙,忍了。
一转眼,明明长大了。白白净净的脸庞,胖乎乎的,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直转,嘴上像抹了蜜似的,见啥人说啥话。奶奶看着就合不拢嘴,心想再给孙子娶个媳妇,自己这辈子就没遗憾了。可是李嫂有了自己的小九九,眼看儿子要结婚成家了,她便想把婆婆的房子据为己有,老太太就成了她的眼中钉,肉中刺,怎么看怎么碍眼。
她一心要把婆婆赶出去,整天骂骂吵吵,横挑鼻子竖挑眼,找婆婆的麻烦。婆婆心知肚明,敢怒不敢言,只好苦苦哀求:“你爸这辈子就给我留下这几间房子,你把我撵走,我上哪去啊,我不吃你也不喝你的,咱们就对付过吧。”“对付过?你说咋过?孩子娶媳妇了要房子,往哪搁你?”李嫂怒火中烧,理直气壮地指责婆婆。婆婆只有这一个儿子,面对儿媳妇的咄咄逼人,实在没办法,就央求亲友劝劝李嫂,实在不行把下屋收拾收拾自己去那住。没想到李嫂丝毫不肯让步,把前来相劝的亲友骂得狗血淋头,还恼羞成怒把水泼在婆婆炕上,把婆婆的行李都扔了出去,不让她进门。明明也给奶奶求情,可李嫂无动于衷,还狠狠地训斥了他,他从小就惧怕妈妈,也不敢说话了。
婆婆被赶出去在亲戚家住了几天,可时间长了这也不是事啊。只好明里暗里给儿媳妇递小话,李嫂吃了秤砣铁了心,就是不肯松口。婆婆被逼无奈,忍无可忍,一气之下把她告上法庭,最后李嫂偷鸡不成蚀把米,反被婆婆赶了出来。犹如丧家之犬的李嫂没脸呆在村里,收拾了东西,狼狈不堪地离开了婆婆家,在镇西租了一处简陋的民房安顿了下来。
秋收时分,她娘俩回去秋收,婆婆不计前嫌去帮忙,李嫂也带搭不理的,婆婆心里不痛快,又实在心疼孙子,也不跟她计较,倒也相安无事。辛辛苦苦忙了大半个月后,总算都忙完了,就准备歇冬了。这时,一个亲戚要出去打工,工资还不低,李嫂就有些心动,便打发儿子同去。明明临走前几天想去看看奶奶,可是李嫂不让,整天跟在后面,他无法脱身。临走前一天吃完晚饭,孩子拿了毛巾和香皂等物品说去街里浴池洗澡,李嫂信以为真,嘱咐他骑车慢点,他一边满口答应着,一边推着摩托车出去了。
明明出门并没有去洗澡,而是偷偷看奶奶去了。他从小是奶奶在奶奶身边长大,妈妈喜欢打麻将,平时不怎么管他,是奶奶一直照顾他。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妈妈做得太过分,奶奶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们母子赶出来的。
当明明现在奶奶面前时,奶奶不禁老泪纵横,她嘴唇哆嗦着,颤抖着摸摸孙子的脸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“奶,我明天去打工了,今天来看看你。”
“外面啥人都有,你岁数小,可得多长个心眼。”奶奶嘱咐道。
“我知道了,你要好好照顾自己,想我就给我打电话,有事就喊邻居三大爷。”
“恩,奶不用你惦记。”
奶奶说完,转身从柜里拿出二百块钱给他,“穷家富路,你吃点好的,别舍不得。”
“奶,我咋能要你钱呢。”明明说啥不肯要,哭着出来了,奶奶在后面追了出来。
走到门口,明明回头冲着奶奶喊:“奶,你别出来了,外面黑,你再摔着,等我挣钱了,我养活你。”
奶奶听了,倚在门框泣不成声。回想自己这些年含辛茹苦,好不容易把儿子抚养大,没想到儿子离家出走,儿媳妇又不容她。其实把她们母子赶出去,她也实在舍不得,可是李嫂那副无情无义的嘴脸实在让她无法忍受,好在孙子懂事,心里还有她,这辈子就剩这点念想了。
明明骑到张家门口时,就发生了意外,这时他离家只剩几十米。因为阴天,伸手不见五指,明明又当场丧命,没有人在场,他的死就成了谜。当人们发现明明的尸体后,赶紧去通知李嫂。
李嫂闻听犹如晴天霹雳,当场摇晃了几下,昏了过去。大家七手八脚又是掐人中,又是捶胸口,一顿忙活一顿呼喊,李嫂总算醒了过来。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,然后疯了一般推开众人,踉跄着跑了出去,跑到儿子身边,嚎啕大哭,在场的人无不唏嘘落泪,平时明明总是一张笑呵呵的脸,又懂事,又会来事,大家虽然不喜欢李嫂,可是却非常喜欢明明。如今,鲜活的身体已然冰冷僵硬,不成人形,一张脸血肉模糊,再也寻不到一丝灿烂的笑容,转瞬间,天人永隔,这飞来横祸,任谁能受得了?
因为在张家门口出事,村里很多人把矛头指向张家,李嫂也认定是张家的车撞死了明明,张家一口咬定不是自己。最后的鉴定还没出来,李嫂不甘心,托人找回了明明的爸爸,又找来自己的姐妹兄弟,每天到张家门口烧纸,祭奠亡灵。
月儿听完后,心被撕扯着,眼睛里有种冰冰凉的东西滑了下来。此起彼伏的哭号声浪里,那些模糊的面孔在火苗的跳动里扭曲,明明的笑脸似乎还真真切切地停留在脑海里,可此时斯人已去,唯留下苟活的人在刻骨的疼痛里煎熬。在众人的叹息声中,月儿默默地转身回家了。秋叶打在脸上,感觉不出了疼痛,却有东西在心底划了深深的痕迹,不知道明明的奶奶知不知道这件事,如果知道了,她能承受得了吗?
秋风愈发地凉了。
月儿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时,惨白的一张脸把老公吓了一跳,“怎么了?这是。”月儿把看到的一五一十跟老公说了,老公也叹了口气。晚上,月儿几次从噩梦中惊喜,哭得稀里哗啦,老公拍拍她的脸,“明天再也不许去那边溜达了,看招到啥不干净的东西。”月儿不说话,闭着眼,有种异乎寻常的痛楚袭来,谁能知道,一个母亲的心是如此脆弱。
一连两天晚上,月儿不敢往西街走了,只在家附近转转。第三天晚上天下起了雨,外面特别冷,月儿没有出去,在家看书。老公出去很久没见回来,月儿感觉很纳闷,不时看看钟,眼皮一直跳,心里隐隐有种焦躁。快到十点钟,老公回来了,“干什么去了,才回来呢?”月儿明显有些不满。
“又出事了。”
“出啥事啊?”月儿心里咯噔一下。
“唉,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。”老公叹口气,“那个明明一家又去老张家闹去了,天太黑了,一辆摩托车骑得飞快,把明明老姨撞飞了,拉医院去了,现在生死未卜呢。”
月儿当时傻了一般呆在那里,嘴里喃喃自语:“如果李嫂能善待婆婆,婆婆就不会把她们赶出来;如果她不阻止明明看奶奶,明明也不会偷偷地在晚上去;如果……”可是,没有如果,一切都回不去了!
窗外,秋雨肆无忌惮地敲打着门窗,也敲打着月儿的心,一种锥心的痛让她坐卧不安。李嫂一家撕心裂肺的呼唤,穿透雨幕,刺痛耳膜。雨越下越大,那是谁的泪滴,声声诉着离殇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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